【昊健】没大没小（HE/全）
* 秉持着一个字：甜
* 保持阅读完整性，上&中 也放在了这篇里
* 一个小胖子咚胖了又瘦，dd重弟轻友的年上故事
* 1.5+w字，感谢阅读 ;-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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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刘昊然不是很喜欢邻居家的那个小胖子。
小胖子比他小七岁，挺着圆滚滚的肚子，鼓着一张软乎乎的脸，傻兮兮地笑着，一双眼睛眯成两条缝，然后用一把黏糊糊的嗓音不停地唤着他“刘昊然”，在刘昊然耳里听来聒噪得很。
在刘昊然看来，说讨厌他，也犯不上。但要说他喜欢他，那绝对是有违良心。
第一次见到小胖子的时候，他们一家刚刚搬进这个小区，那天下午他刚放学，回到家就发现有几个生人到访。刘母见到他，赶忙从沙发上站起拉过他，“昊然，快叫叔叔阿姨好。”然后热情地介绍道，“董叔叔是你爸爸以前的高中同学，现在就住在我们家楼上。”
刘昊然道了好，董叔叔便转过身，唤道：“来，宝贝儿，跟昊然哥哥自我介绍一下。”
刘昊然这才发现，旁边沙发上还坐了一个小孩，圆滚滚的小胖子穿着一身紧绷的背带裤，睁着一双怯生生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，弱弱地开口道：“昊然哥哥好，我叫董子健，今年九岁了。”
这便算是初见。最开始刘昊然以为小胖子是个内向的小胖子，可深入了解后才发现，害羞内敛的初次印象怕是被小胖子自己吃干抹净了。
从那以后，小胖子便时时来他们家串门。时间长了，小胖子也不再乖乖地叫他“昊然哥哥”，而是直呼其名“刘昊然”。
刘昊然不止一次地提醒他：“叫我昊然哥哥。”
小胖子笑得露出两颗小兔牙，不闻不顾，“刘昊然。”
刘昊然能准确辨认出小胖子的脚步，咚咚咚几声笨重的脚步从楼上滚下来，接下来就是啪啪的敲门声，敲两下，那小胖子就会开始叫：“刘昊然！”
他也不空手来，有的时候是带着两包辣条，有的时候是提着一大包薯片，再不济也要揣着两根棒棒糖。但小胖子也不是为了弘扬分享的传统美德，这些零食最终都会吞到自己的肚子里。
刘昊然觉得心烦，他倒不是在意那点零吃。刚上高一的他功课逐渐繁重，每天挑灯夜战做作业做到深夜，而那小胖子却毫不在意，趴在他的背上，撒娇着要求他陪着一起玩。一身肥肉压得刘昊然头晕，颈椎疼了好几天。
刘昊然忍无可忍：“你不要撒娇。”
对面的小胖子骄傲地哼哼：“我没有撒娇，我是天然娇。”
大部分的时候小胖子还是坐在旁边自娱自乐，但总要发出点噪音，提出一些异想天开的问题。刚开始他还能应付，次数多了，也严重影响了刘昊然的学习时间。
现在的小学生怎么都这么难缠。刘昊然第无数次熬夜做作业，内心发出无力的哀鸣。每每想对他发火，可一对上那傻不愣登的笑脸，又不好意思对着小孩子生气。暗地里跟刘父刘母提过这个问题，两位家长却喜欢得紧这个可爱礼貌的小孩子，反过头来要求刘昊然对小胖子好一点，于是一次次的抗议也不了了之。
刘昊然甚少见到小胖子嘴巴停下来的样子，嘴角总要沾点饼干薯片屑。于是他瞥了一眼小胖子肚子上堆起来白花花的肉，凉嗖嗖地说：“你少吃点，该减肥了。”
小胖子抓了一把薯片塞到嘴巴里，抹了一把脸，满不在乎地说：“我妈妈说了，长大以后会瘦下来的。”
刘昊然故意恐吓他：“可是你长这么胖，就追不到小女生了。”
小胖子却一脸天真地歪着脑袋问：“为什么要追？”
恐吓不起作用，刘昊然恶狠狠地想，也对，你只要吃的就好了。
董父和董母工作忙，时常外出出差，小胖子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睡，但这事无意中被刘父刘母知道了，一百个心的放不下，便热情邀请小胖子在父母外出时睡在他们家。董父董母只得不好意思地让小胖子借宿在刘昊然家。
刘父和刘母满心欢喜，安排了小胖子和刘昊然一起睡，刘昊然却百般不情愿。
他习惯裸睡，小胖子却捂着眼睛让他把衣服穿上，否则会长针眼。刘昊然被迫穿上衣服后，小胖子才满意地钻到被窝里，占了床一大半的面积，一夜过去，刘昊然黑眼圈几乎要挂到下巴上。
小胖子睡姿很不老实，刘昊然早上是被挂在他腰上的小肥腿压醒，自己被推到床的边缘，一张被肉挤得扭曲的胖脸近在眼前，嘴角流着晶莹的口水，还在睡梦中咂吧着嘴。
刘昊然气不打一处来，始作俑者却睡得毫不知情，他克制住想打人的冲动去洗漱。没想到小胖子醒来后撅着嘴，掐着一把软绵绵的嗓子认真地抱怨：“刘昊然，你睡姿太差啦，害我一晚上都睡不好。”
刘昊然后悔刚才没有暴打他一顿。
2
十六岁的刘昊然虽然面临着越发沉重的学习任务，但青春期的躁动让他对异性交往一事蠢蠢欲动。
他喜欢班花李婉婉，明里暗里对着人家示好。李婉婉是个矜持高冷的主儿，享受着他的殷勤，又不明确回应，时不时的一两个秋波暗送惹得刘昊然小鹿乱撞。
回到家了这小鹿还没停下，刘昊然对着空白的数学作业痴痴傻笑，董子健趴在旁边的床上捧着肉脸说：“我要告诉阿姨你早恋。”
刘昊然扫兴地挥挥手：“我警告你啊，这事你可别多嘴。”
“你为什么喜欢人家？”
“你们小屁孩不懂。”
“那你有像我喜欢你这样喜欢她吗？”
刘昊然敷衍他：“我喜欢她，和你喜欢我是不一样的。”
“有什么不一样？”
刘昊然说不上来，只好说：“你们小屁孩不懂。”
小胖子对待不懂的事情一向是采取刨根问底的解决办法，他的小学和刘昊然的高中只隔了一条路，于是他便去刘昊然的学校围追堵截。
好不容易李婉婉答应了刘昊然送她回家的请求，刚走到校门口，就发现了那个矮墩墩的身影，刘昊然内心警铃大作。
果不其然，小胖子本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精神，抖着一身肥肉走到面前，对着李婉婉笑得单纯天真：“漂亮姐姐，如果你和昊然哥哥在一起，你要知道昊然哥哥是会裸睡的哦！”
刘昊然两眼一黑。
李婉婉好笑又莫名，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“我当然知道啦！因为他天天让我和他睡在一起。”
刘昊然差点跪了。
还没等他辩解什么，李婉婉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，嘴里吐出两个字：“变态！”说罢，昂着下巴蹬着小皮鞋趾高气扬地走了。
刘昊然还在怔愣之时，小胖子一脸早已预料，从胀鼓鼓的口袋里掏出一包干脆面拆开，怡然自得地啃了一大口，含糊不清地说：“你看，她连你裸睡都接受不了，怎么会喜欢你嘛。”
她不喜欢我明明是因为你！情路受阻，肇事者反而落井下石，刘昊然捏着拳头，强压着心中的怒气，转身就走。
“等等我呀。”小胖子赶忙跟上，还碎碎念，“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喜欢他的全部嘛，怎么能……”
“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！”刘昊然心烦意乱，忍不住回头吼道。
身后喋喋不休的人似乎被吓到了，睁大了双眸盯着他，抱着干脆面不敢说话。
刘昊然意识到自己说话太过，深吸一口气，低头继续走。
小胖子踩着笨拙的步伐慌忙跟上，良久，扯了扯刘昊然衣服的下摆，小心翼翼地开口：“刘昊然，你别生气嘛，笑一笑十年少……”
第二天到学校，班里的每个人都向刘昊然投来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，有打探、好奇的、也有嘲笑、讽刺的。正当他摸不着头脑时，王子鸣跳到桌子上，把书本卷成话筒，大声说：“我听说，我们班里有人啊，这么大了，还天天和弟弟在一起裸睡呢，羞~羞~脸~”
王子鸣是李婉婉的另一名追求者，平时就看刘昊然不爽，一出事必然跳出来趁火打劫。而对于课业繁忙的高二生来说，一点小道八卦都能擦起气氛的火花，班里的同学闻言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。
“是吧~刘昊然~”王子鸣朝刘昊然挑挑眉。
有人开诚布公，同学们一下子笑开了。刘昊然震惊地看向李婉婉，后者坐在座位上，轻捂着嘴笑得温婉，却满眼轻傲。
“别看了别看了，刘昊然，你那小肥弟弟昨天在校门口说的那段话，路过的都听到了。”王子鸣添油加醋，笑得最欢。
在一片善意或恶意的欢笑声中，刘昊然像是在寒冬里被从头到脚灌了一桶凉水，还带着冰碴子的那种。
他冲上去抓住王子鸣的衣领，照着他欠扁的嘴巴狠狠揍了一拳，下一秒就被旁人拉到一边。王子鸣捂着迅速肿起的嘴角，红着眼也要扑上去。马上就到上课时间，班长生怕被任课老师发现，拉着王子鸣劝架，王子鸣用力挣开班长的手臂，指着刘昊然的鼻尖，啐道：“你等着！”
上课铃适时地响起，同学们作鸟兽状散开，这插曲才暂时告一段落。
刘昊然回到座位上，把脸埋在臂弯里想，自己怎么能只是不喜欢那个小胖子，他应该是很讨厌他。少年的自尊心强，情场失意，眼下又成了娱乐谈资，在班上无脸立足，他把所有的怨恨都堆向了罪魁祸首。
愤怨像熊熊燃烧的柴火，越燃越旺。过了极其煎熬的一天，刘昊然怀着满腔无处发泄的愤懑回了家，他等着小胖子来找他，考虑着要怎么骂他才最解气，换了一套又一套的说辞，终于找到最伤人的方法，却久久没等来小胖子。
又等了两天，小胖子还是没有出现。这相对于以往的频率来说，极其不正常。刘昊然心觉不妥，踌躇了半晌，决定上楼找小胖子。
董父给开了门，指了指屋内，示意小胖子在卧室里。刘昊然走到卧室门前，直接按下门把推开，不料却撞见他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换衣服。
小胖子发现是他，急吼吼地把衣服拉下，可刘昊然还是看见了。白花花的肉上，多了些青青紫紫的痕迹。他关上门，走上前撩起小胖子的衣服，蹙紧眉指着片片伤痕问：“这就是你这几天不敢找我的原因？”
“没、没什么……”
刘昊然用手指按了一下淤青，“没什么？”
小胖子痛得一下子弹开，慌忙扯下衣服蜷在墙角。
“到底怎么回事？”
小胖子瑟缩着说，“你……你别告诉我爸妈。”
刘昊然举手发誓：“我不说。”
得到了保证，小胖子用手指搅着衣服的下摆，吞吞吐吐地说：“……前两天有几个……穿着你们学校校服的人，来找我……他们把我堵在学校厕所后面，说我是……你的‘小童养媳’……然后就……就打我……”
小胖子垂下眼帘遮住眼底涌起的层层水汽，抽了抽鼻子，道：“他们笑我是肥猪……说我这么大了还和你睡在一起……”他微微掀起一点衣角，露出淤痕，“……所以、所以就成这样了……”
刘昊然听得怒火中烧，他猜到这些人必然是以王子鸣为首的几个二流子，为了报复他，故意去找小胖子麻烦。眼前的小胖子委屈地下挂着眉眼，鼻头微微泛红，唇瓣被咬得发白，细嫩皮肤上的淤痕触目惊心，他用力一拍桌子，发狠地暗骂了一声艹，小胖子胆战心惊地拉住他：“你——你别去找他们算账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……这本来就是我的错，我、我不应该去你学校说那种话的……”
本来还怀着对他的所有怨怼，此刻却烟消云散，小胖子被无辜受牵连，刘昊然眸色幽深地说：“不可能。”
小胖子闻言皱起脸，两颊的软肉被堆起，他瘪着嘴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：“可是，可是……可是你不能找他们打架。”
刘昊然觉得好笑：“为什么不能？”
小胖子低着头，不说话。
“说啊，为什么不能？”
“那样你会受伤，”小胖子垂头丧气地揪着胸口前印着的卡通人物，小声地哼了句，“我不想你受伤。”
区区几个字却像是五月的暖阳，拨开团团黑云，照得他心头热烘烘的。平时烦人的小恶魔此时却看起来可爱得多。刘昊然向前走了几步，揉了揉他软顺的头毛，微微扬起嘴角，柔声道：“我不会受伤。”
结果第二天，刘昊然挂着满脸彩回了家。刘父刘母吓了一大跳，赶忙翻出医药箱给他上药，问他原因，刘昊然抿着嘴不肯说，刘父刘母气得焦心，训他不务正业。
小胖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，掰扯着椅子的边角，呆呆地看着他。上了碘酒，刘昊然疼得龇牙咧嘴。小胖子见了，眼里霎时泛起泪花，缩着脖子，却始终不敢开口。
待父母去厨房准备晚餐，刘昊然才坐到小胖子身边，撞了撞他的肩膀说，“别哭呀。”
“我没哭。”小胖子抬起手用力地擦了擦眼睛，憋着嗓音说，“你骗人，你说你不会受伤，你……”
刘昊然看着眼前的人丧气的模样，轻轻笑起，一脸得意地说：“我没输。”
小胖子闻言愣愣地仰头看向他，良久，他眨了眨眼睛，咬着下唇笑了出来，而后又耷拉下嘴角，轻轻问道：“疼吗？”
刘昊然指着脸上的伤口，“小胖子，这是胜利者的勋章，疼是应该的。”
小胖子心疼地蹙起眉，伸出一根手指，战战兢兢地碰了碰刘昊然嘴角的淤肿，还没等刘昊然喊痛，就慌慌张张缩了起来，仿佛疼的是他。
他迅速环视一周，似乎怕被刘父刘母听到，附在刘昊然的耳边悄悄地说：“那，那你和那个漂亮姐姐怎么办？”
刘昊然不屑地呸了一口，扬头一哼：“去他的吧。”
小胖子听了，嘿嘿地憨笑着，眉眼都鲜活了不少。刘昊然也不由自主地牵起嘴角，跟着笑了出来。认识了这么久，他才发现，小胖子的瞳眸是浅浅的琥珀色，右颊上的小痣生动可爱，脸颊晕着两片绯红。整个人都顺眼了不少。
他戳了戳小胖子白面团子般软绵绵的脸，说：“小胖子，你该减肥了。”
小胖子一本正经地回：“刘昊然，你不能叫我小胖子，我有名字的。我妈妈说叫别人外号是没礼貌的表现。”
又来了，刘昊然无奈地翻了个白眼，“没大没小。”
“我妈妈还说了，随便对别人翻白眼也是没礼貌的表现。”
“……”
3
两年的时间马不停蹄地一恍而过，刘昊然转眼间就升入了高三，个子窜了不少，五官如一夜间长开了似的，剪短了刘海，露出了轮廓深邃的面庞。
他爱好打篮球，每天课间放学都跑到操场上和张一山王大陆哥几个打球，年段里都知道这个外形清俊的男生，不少女生趁下课溜到操场边明里暗里瞄着他挥洒汗水。
因此也有不少人知晓刘昊然有个小胖子弟弟。小胖子的学校仅仅隔了一条街，小学又放学得比较早，因此每每刘昊然下课了，就能看见圆滚滚的小胖子坐在操场边打着游戏机边等他。刘昊然便打上一会儿篮球，直到落日的余晖完全掩没在了云霞后，小胖子收起游戏机，抽出一个棒棒糖塞到嘴里，对着正扣篮的刘昊然喊上一句：“刘昊然，我饿啦！”场上那人便回过头，把球扔给一旁的大陆，转身下了场。
见状，坐在篮球场边加油鼓劲的女生们都失落地撇起嘴，有熟悉的问刘昊然：“昊然，不再打一会儿吗？”
刘昊然拎起书包，走到眼睛瞪得大大的小胖子身边，在他头上呼噜一把毛，摆了摆手说：“不了，我家小胖子饿了。”
刘昊然带着小胖子走了，场上的比赛还在继续，张一山看着比分又被拉大，对王大陆指着刘昊然离去的方向说：“看看这家伙，小胖子一说饿就走人。”
王大陆捋了捋一头脏辫，“你也该习惯啦，又不是第一次了。”
张一山憋了半晌，想出一个词：“重胖轻瘦。”
重胖轻瘦的刘昊然毫不知情，正扯着不安分的董小胖往家方向走。小胖子经过每一个橱窗就要趴在上面瞅两眼，瞅完还流着哈喇子直嚷嚷：
“我想吃那家店的炸鸡！”
“不许吃。”
“这家店的奶油蛋糕也很好吃！”
“不许。”
“刘昊然，你给我买一个生煎吧！”
“不准吃，回家乖乖吃饭。”
“那这个这个，这个超级好吃的！”
“……”
刘昊然被闹得没脾气了，揪着他的衣领往前走。
“你怎么这么讨厌，什么都不让我吃。”小胖子重重地哼了一声。
“你得减肥了。”刘昊然凉凉地说了一句。
“我只要长高就能瘦了。”
刘昊然瞥了眼差了一个半头的个子，蹂躏了一把他的头发，“那你还远着呢。”
小胖子挣扎着跳开，“我要多吃才能长高！”
“你多吃只会长胖……”
小胖子仰着头看向他，撅着嘴不说话，沉默了一路，到家楼下的时候蹬蹬蹬地跑上了楼，在楼道转弯口鼓着脸颊高声说道：“我一定会长高的！”
接下来的时间，小胖子有没有长高刘昊然已无心去顾了，只剩几个月就要迎来高考，所有的高三生头上都顶着一轮圆钟，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时间所剩无几。刘昊然也甚少再去打球，早早起来叼着片面包去学校早自习，一天课下来，晚自习到深夜，再回房间就着盏台灯继续解题。
他本就聪慧，高强度的学习下成绩突飞猛进，保持着班级前三的位置，月考的时候考了年段第一，把刘父刘母乐得脸上开了花。
小胖子依然还是没心没肺的模样，却也感受到刘昊然的课业紧张，不似从前那般频繁地来找他。小学五年级，没有升学的烦恼，也没有过多功课的压力，不好学习，也勉强能过，常年徘徊在班级的中游，也乐得逍遥。
上次他对刘昊然的闹别扭早已忘到九霄云外，却对长高一事万分上心，每次见到刘昊然的时候都会踮着脚尖问：“我长高了吗？”
刘昊然从书堆里回过一眼，上下扫了一番，敷衍道：“没有。”
他便不说话，生着闷气回了家。
他倒不是生刘昊然的气，是生自己的气。刘昊然长得高高瘦瘦，外形轮廓都颇为明显，已经逐渐展露出成年的模样。每当走在人群中，就会有无数个爱慕艳羡的眼神粘在刘昊然的身上，那人对此无动于衷，依然毫无自觉地发光发热，可这些他都看在眼里。他恨不能把那些缠缠绕绕的火热眼神一一斩断，却只能默不作声。
小胖子坐在床上，伸出一只手，白白嫩嫩，肉绕着指头堆了几层，再往上看，手臂也如莲藕似的，节节段段，脂肪圈圈密密。
在他心里，长高等于变瘦。可零食已经戒了，那些库存都已被他埋到楼下小区花园里，还偷偷做了一个神圣的仪式。也已连续灌了一个月的牛奶，体重仍不见轻，身高也仍不见长。董小胖颇为泄气。
抬眼望向镜子，里面的自己，看起来肥肥胖胖，也怪不得刘昊然爱叫他“小胖子”。他对着镜子玩起自己的五官，吊起眼睛又耷拉着嘴，摆出各种表情，但怎么看怎么惹人生厌。
他捏紧拳头，身后犹如动画片里的励志人物般燃烧着熊熊烈火，对自己恶狠狠地发誓道：“我一定要瘦下来。”
4
距离高考只剩下一个月的时候，刘昊然的学校进入了全面警戒状态，一点风吹草动都听不得。学生每日都被塞满了题，没有半点喘息的余地。
班主任老俞每日都要在班上念叨着高考的重要性，边说还边发题册，划完范围，再大手一挥，道：“今晚全都做完。”一副眼镜端架在鹰钩鼻上，反射出条条晶光，只消一眼望过来，都能让人望而生畏。
刘昊然在茫茫书海中逐渐找到自己的目标，他想考土木专业，而全国最好的土木专业则在本市的A大。考上A大并不是件易事，他便只好费上成倍的努力。往往刘父刘母起床时，刘昊然已经蹬上自行车骑往学校；晚上入眠时，刘昊然才披星戴月地归家。就连就餐都是草草解决，半个月下来，人瘦了一圈，心疼得刘母忙给他炖鸽子汤。
小胖子也没有再来找他，只是偶尔刘昊然早起出门时，会看到有个熟悉的圆滚滚的身影绕着小区在跑步，衣服已被汗水浸透，圆脸红扑扑地渗着汗，吁吁地喘着气。
刘昊然远远地看了一眼，便骑上车匆匆上学去了。回家后顺嘴问起刘母，刘母边给他盛饭边说：“是的呀，小董最近每天早上都会去晨跑。”
“是嘛。”
“前两天下大雨，还是早早地起来跑步，淋得都差点感冒了。我看那小脸哟，瘦了一大圈，我都和他妈妈说了，让他别再瘦了。”
刘昊然低头扒饭。
“还有你，瘦了这么多，去年的裤子都宽了，你要再瘦下去——”
刘昊然放下碗就往房间跑，“我吃饱了！”
再见到小胖子是高考的那天上午，他提早出了门，恰巧碰上了背着书包走下楼的小胖子。
小胖子在他面前站定，仰着头对他诚挚地说，“考试加油。”
刘昊然伸手摸了把他的头发，心情大好地说：“等我凯旋归来。”
小胖子张大眼睛看着他，点了点头，一如既往的认真，琥珀色的眼仁里亮着不知名的光。他犹犹豫豫地伸出手，小心翼翼地牵住刘昊然的手指摇了摇，吞吐了半天，小声说道：“你……一定会考好的！”
转身下楼时，刘昊然嘴角的笑意还没消去，走到停车棚时，他细细回想，最后得出结论，小胖子果然瘦了不少。
高考结束后，就是漫长的假期，刘昊然和几个同学约了毕业旅行，去到大西北转了一圈，回来后就谈了个女朋友。女方是隔壁班的同学，生得清秀，两颗梨涡笑起来十分可爱，从前的时候她就时常在刘昊然下课打篮球时在场边为他加油鼓劲。刘昊然是认识她的，也知晓她对自己的心意，毕业旅行的一路上周围的朋友都在不停地撮合他俩，顺水推舟，也就在了一起。
刘昊然第一次谈恋爱，还保留着少年的手足无措，只知要多多陪伴对方，于是时常陪女生出去逛街看电影，暑假的白日里也甚少待在家里。女生的性子静，却也偶尔会耍耍小脾气，刘昊然不擅长哄人，时常急得面红耳赤，对方看他一筹莫展，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
等他意识到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小胖子的时候，已是填报完志愿的事情了。那次他和女友在街上逛街，正巧遇上了小胖子。他已瘦了很多，不再如从前那样圆圆乎乎，脸颊还透着婴儿肥，剪着个短短的妹妹头，像个再平常不过的邻家男孩。
刘昊然叫住他，小胖子定睛看了一眼，眼神又在俩人牵着的手上打量了几圈，抿着嘴不说话。
“小胖子，来，认识一下，这是我女朋友。”刘昊然大大咧咧地揽过一边的女友，介绍道。
小胖子的眼神又往女生脸上徘徊了几遍，点点头，低声说：“姐姐好。”
刘昊然伸手过去想像往常一般揉揉他的头发，却被不着痕迹地躲开。
小胖子退后了一步，瞳眸闪烁了两下，低垂着眉眼说：“我该去上补习班了，哥哥再见，姐姐再见。”说完便飞也似地逃开了。
刘昊然望着飞奔而去的背影一脸莫名，女生在旁边拉过他的手臂，感叹：“你弟弟现在已经瘦这么多啦？”
刘昊然才想起她是认得小胖子的，当时每日傍晚打篮球时，小胖子都会坐在场边等他，然后再眯着眼亲亲密密地对他喊道：“刘昊然，我饿啦！”
可眼下这落荒而逃的疏离背影怎么也不像当时的情景，连那声“哥哥”都叫得颇为刺耳。回到家，思来想去，也得不出个结果，最后刘昊然潦草地作了总结，就当做是小胖子即将踏入青春期的预备曲。
他也没有花过多的心思在这上头，再睁眼时，录取通知书已寄到家中。封面上恢弘大气的字体明晃晃地标着A大的名字，刘昊然翻开，是他梦寐以求的土木工程专业。
刘父刘母见了，高兴地直烧香告祖，扬言要摆宴席庆祝。刘昊然是无所谓的，但若说不开心是假的，一份喜悦甸在胸口，不知同谁诉说，他倏地忆起自己在高考前对小胖子说的“等我凯旋归来”，遥想到倘若小胖子听到这个好消息时展露出的软绵绵的笑容，刘昊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与雀跃。
于是他三步并做两步地上了楼，敲响了小胖子的家门。开门的正是小胖子，见到是他，小胖子脸上的笑容塌了下来，转身进了里屋。
刘昊然一头雾水地跟了进去，“看见你昊然哥哥一点都不开心吗？”
董小胖叉着双臂问道：“你有什么事啊。”
那鼻孔眼瞅着要怼天上去了，刘昊然又忍不住笑了出来，说道：“我今天收到录取通知书了。”
董小胖迅速用余光睨了他两眼，又假装望向别处，“哦。”
“你猜猜结果怎么样？”
终究是小孩子，装生气也装不了几秒，现下又被浓浓的好奇心打败，他歪着脑袋思索了半晌，掷地有声地说：“一定很好！”
刘昊然乐了：“我上次和你说了等我凯旋归来，我就一定会做到。”
小胖子露出惊喜的笑容，圆溜溜的眼眸像精心擦拭的曜石，熠熠发光。他一把抱住刘昊然，咯咯地笑出声。
刘昊然也被他的情绪感染，心情像是从陆地飞上了天，他抱起他，拍了拍他的后背，说：“小胖子，你瘦了不少啊。”
小胖子白嫩的脸颊染上红晕，羞赧地咬着唇，眼里是藏不住的欣喜。
刘昊然把他放在地上，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，说：“要不我们一起去外面吃个大餐？”
“好呀好呀。”小胖子猛地点头。
“到时候叫上我女朋友一起去吧？”
谁承想对面的人五官瞬间拉了下来，扁着嘴不说话。
“吃什么好？火锅？日料？”刘昊然自顾自地说，“她比较喜欢吃清淡点的……你应该都能吃吧……”
注意到对方不是太好看的表情，刘昊然才出声问：“小胖子，你想吃什么？”
眼前的人瞬间被点燃了脾气，气鼓鼓地冲进了房间，转身拍上门前还大声一字一句道：“臭刘昊然，不许再叫我小胖子！”
5
最终饭是没吃成，小胖子正撒着脾气，拒见刘昊然，在同一个小区里若见到，也是远远跑开，弄得刘昊然一头雾水。同时期，女生的录取通知书也收到了，没考上第一志愿，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学。面临即将到来的异地恋，女生伤感得紧，导致刘昊然一个暑假下来，也没见到小胖子几次，还没来得及细想，紧接着，学校的大一军训就开始了。
军训就在A大校区内，军训内容大致是站军姿、踢正步等基本动作，再加上刘昊然所在的营另学了格斗术，每日在烈日炎阳下暴晒，匍匐，卧倒，教练又严格，高标准高要求，几天下来，刘昊然黑了一圈。
和家里人视频的时候，正是晚上冲完澡的时候，刘昊然边擦着头发接通视频。董父董母正好带着小胖子来家里做客，刘母在视频的另一端准备着果盘，热情地招呼着客人。
身后是室友嘈杂的打游戏声，刘昊然看着画面左下角小小的一枚小胖子，心里热乎乎软成一片，他开口说：“小董呢？”
刘母一边抱怨着他黑了不少，一边又叫着小董，把镜头放到他的面前，“来，小董，你昊然哥哥找你。”
小董看向镜头，视频画面里刘昊然脖子上搭着条毛巾，发丝被擦得七竖八翘，戴着副黑框眼镜，笑得温温柔柔，问他：“还在生我的气吗？”
小胖子倏地鼻子一酸，却倔强地撅着嘴说：“我没有生你的气。”
刘昊然单手撑着脸，笑着问，“那想我了吗？”
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真切地见到他，说不想他是假的，小胖子面红耳赤地哽了半天，只吞吞吐吐地道：“你怎么黑了这么多呀——”
刘昊然的大学生活过得有滋有味，专业功课充实，社团活动丰富，还顺带加入了学生会，人人都识得这位阳光健气且积极优秀的新生，因此在人际圈中也混得风生水起。
但唯一不足的是，他和女方的恋爱仅维持了一个学期，就被对方提出了分手的请求。
那天正在放寒假回家的路上，女生发了消息过来，以异地恋导致的步调不一为由，分了手。刘昊然坐在车上，看着消息，久久不语。
一个学期以来，他们之间的沟通愈发地少，从最开始的依依不舍，到后来的平淡如水，两人都猜到发展到这一步是必然的，但此时此刻，刘昊然有些钝痛，也有些麻木。仿佛有成千上万只小蚂蚁，在心尖咬噬，啃得面目全非，又齐溜溜地往上爬，爬到眼眶里，再进行新一轮的活动。可这些伤口又如同被打了吗啡，痛感被减半，近乎没有。
他拖着行李走到家楼下，却不想上楼。天色渐晚，粉色的晚霞逐渐被墨色吞噬，乳白色的云彩夹杂其中，逐渐变淡消失。刘昊然仰头看着天际，索性坐在小区花坛边发呆。
许是时间已晚，刘父刘母打了多个电话过来，被他一一漠视拒接。直到手机来电显示的是小胖子的电话号码时，他犹豫了片刻便接起。
电话那头小胖子急急地出声问：“刘昊然，你到家了吗？”
黑夜已经彻底地降临，盖住了整个上空，小区里的路灯相继亮起。刘昊然静默了几秒，说：“小董，我在楼下。”
挂电话后没多久，刘昊然就看见小胖子趿拉着拖鞋匆匆忙忙地朝他跑了过来，在他面前停下，见他无恙后，才微微松了口气。
刘昊然抬眼打量着他，小孩儿眼里亮晶晶的，才一个学期不见，已经不能再叫他小胖子，面前的小孩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更高更瘦了，犹如脱胎换骨，脸小了一圈，五官精致了不少，反而显得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愈发地大，在黑夜路灯下折射出澄亮的光芒。
方才电话里刘昊然的声音有气无力，让他一颗心悬在了半空，不知所措，此时此刻，董子健站在他面前，见刘昊然面色黯淡，只好抿着唇一言不发。刘昊然也什么都没提，就这样看着面前的男孩。
月亮从云层后缓缓地展露了出来，洒下一片清淡月华，铺在董子健的发梢，缀在刘昊然的鼻尖。刘昊然坐在花坛边，董子健站在跟前，两人对望着，沉默了许久。
沉默到连手心都凉了又热，董子健往前迈了一步，轻轻地拥住了他的肩头，他的个子尚不及刘昊然，小手在背上拍了又拍。
他说，哥哥，我们回家吧。
刘昊然闭上眼，点点头，说，好，回家。
6
那个寒假不如刘昊然想象中的难熬，有个学长是学生会里的前辈，和刘昊然也颇熟，叫上了刘昊然，也召集了三两好友，组了个团队，一起报名参加了一个设计大赛。
大赛的主题是“家”，形式不限，截止日期仅剩一个月。团队里的几个人家都落在五湖四海，便只能线上交流，谈论设计图纸、模型等，一群人每天忙活着这设计的事忙得焦头烂额。
董子健的妈妈趁着寒假让他去学了门钢琴，专门请了中央音乐学院的老师，买了架钢琴摆到家中，说是陶冶情操，培养兴趣，每天在家里叮叮咚咚地弹着。董子健一张小脸耷拉得像个霜打的茄子。小孩子坐不住，老想跑去找刘昊然玩，便投机取巧弹几下，趁老师不注意就跳下椅子跑出去，结果又被董妈妈揪回来乖乖坐回椅子上。
每天老师走后，董妈妈就承担起了监督练琴的作用。董子健苦着一张脸趴在琴键上滚来滚去，乒零乓啷地制造噪音，手缩在背后，拒弹之意显而易见。
董妈妈敲他的后脑勺。董子健直起身子，一本正经地说，“王女士，你这是在残害祖国的花朵。”
王女士被气笑，嗔他：“没大没小的。”
“那你惩罚我不让我弹琴吧。”可怜巴巴。
“不行，弹完一个小时再说。”
于是这股可怜巴巴化作义愤填膺，十个小指头用力地砸在琴键上，洒下一片恶狠狠的热血，扰得董爸爸赶忙从书房跑出来问怎么了。董妈妈挥挥手说：“没事，你就让他砸。”
砸了一个小时的下场就是手指发热发痛，董子健惨兮兮地举着十个红通通的手指敲响楼下刘昊然家的门，边卖眼泪边说：“我受人欺负啦。”
刘昊然乐了，“小祖宗，你弹得像要上战场，谁敢欺负你？”
董子健撇着嘴不说话，看他电脑屏上密密麻麻的字，再加上满桌的图纸，好奇地问：“你在干什么？”
“设计‘家’。”
董子健不高兴地嘟着嘴说：“你和谁的家？”
刘昊然瞥见他的脸色笑出声，玩笑道，“和你的家。”
董子健也心知是玩笑，却不由得害羞起来，扭捏了几下，说：“那我要一个玩具房。”
“不要钢琴房了？”刘昊然挑着眉亏他。
董子健的脸立马塌了下来，郑重其事地道：“不要，千万不要，最好连钢都不要有！”
刘昊然被逗得前仰后合，鼠标都握不稳，网上另外几个弟兄在网线另一头不断地唤他：“日天人呢？！怎么讨论到一半又消失了？”
有一个老神在在地说：“应该是人家小董弟弟又来了呗。”
刘昊然面部笑肌过度活跃，整顿了两下，在键盘上敲过去：“小董可比你们几个有趣多了。”
一群人拍案而起，聊天页面倏地刷出了不少愤愤不平的抱怨，要么感叹物是人非，要么哀伤落花流水，一时之间好不热闹。
自“重胖轻瘦”一词之后，刘昊然又荣获“重弟亲友”称号，也算是预料之中，情理之内。
没闹一会儿，就开始干正事。设计是个大工程，何况他只是一介新生，要学的还很多，为了想出一个有新意且实用的设计构图并且付诸实际，刘昊然这几天又开始了熬夜的日子。
董子健在旁边翻着漫画，时不时看看身侧的人。刘昊然认真起来的时候很严肃，一双深邃眉眼不怒自威，唇角不自主地绷直。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飞跃，电脑上是他看不懂的数据，董子健偷偷用余光瞄他的神色，又久久地盯着那双手，再看看自己小巧的手。
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本漫画杂志，一双大手和一双小手。
七年的差距。
是我长高了，却依然嫌自己幼稚。
是我长大了，却依然不满足。
是我追赶了，却发觉你也在走远。
董子健悄悄捏了捏手掌，心想：我还得长大。
没过几天就到了除夕，两家人聚在一起吃饭。饭桌上，董妈妈不停抱怨着小董前一阵子的暴瘦，刘妈妈忙心疼地问是什么时候，董妈妈说就是上个暑假，昊然考完高考的那个暑假。她玩笑道：“我还以为是小董看着昊然哥哥马上要上大学了，才难过地吃不下饭。”
细细想来，从董子健撞到刘昊然和当时的女友在一起后，状态就不太正常。他转头看向董子健，对方速速把脸埋在饭碗里，默不作声地扒饭，只剩下耳根子上飘了一抹酡红。
饭后，董爸爸说买了两箱烟花和几盒烟花棒，兴奋得董子健赶忙拉上刘昊然下楼放烟火。
放完了烟花，一朵朵五彩绚烂的烟火在空中盛开，落下，黑夜又归于沉寂。董子健把烟花棒握在手里，点燃顶部，噼里啪啦地绽出火花，举起在半空中到处挥舞着，眯着眼睛笑得欢悦。
刘昊然站在一旁看着他闹，金色的火光下，男孩的鼻头湿漉漉的，泌出点点汗滴，那双澄湛眼瞳里都洇开片片花火，又隐隐约约藏着个刘昊然的人影。
刘昊然突然回忆起很早以前小胖子半认真半玩笑问他的“你有像我喜欢你这样喜欢她吗？”，他鬼使神差地开口：“你喜欢我什么？”
对面的人停下了步伐，疑惑地蹙起眉毛，仿佛尤为不解他突如其来的问题。手里的烟花棒已经燃尽，眼底却蓦地亮起，脸上舒展出笑容，回答道：“就是喜欢你嘛。”
7
带嗔带娇的一句“就是喜欢你嘛”惹得刘昊然毫不安宁，心里激起旋涡，偷偷转进梦乡作威作福。梦里，董子健看起来更为成熟，个子拔高了不少，仅比他矮了半个头，面上的表情却一如既往的娇憨，右颊的一枚小痣犹如糅杂在白团馅里的芝麻。他依然像九岁那年般对他撒着天然娇，对他提出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，眼睛笑嘻嘻地眯起，眼角的纹路拼成一道桥，直直地通往刘昊然的心房。
他牵着他的手，在漫长的路上踱步走着，时而在他的眼角落下一个吻，又时而用呼吸抚过他的发丝。董子健看着他的眼睛，认真地说：“我就是喜欢你嘛。”
眼角的纹路散了，桥塌了，梦醒了，刘昊然睁眼盯着乌漆漆的天花板，耳边是董子健平稳的呼吸声。
今晚钢琴老师好不容易有事没来上课，小孩吵着闹着不练琴了，死活要跑来找刘昊然玩，结果刘昊然没陪他多久，从设计稿里回过头来时，董子健已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，最后如以往般，刘昊然整了整被单，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共同趟入梦乡。
刘昊然转过身子望着沉睡的那人，董子健睡得毫不自知，嘴唇微微张开，白净的一侧皮肤被窗户外流泻进来的月光照亮。刘昊然不由自主地俯身凑上前去，神使鬼差地在脸颊的那枚痣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。
他躺回原位，摸了摸唇上柔软的触觉，幽幽叹了口气道，你怎么还不长大啊。
日子一天天地过，还没等到小孩长大，就面临着必然的离别。假期已然结束，刘昊然拎着行李，路边是等待已久的的士，董子健扯着他的衣袖，不让他走，嘟噜着嘴，满脸的不开心。
刘昊然摸摸他的脑袋，说，“乖，学校也不远，你想我的时候就来找我。”
董子健手松了松，“你要经常给我打电话。”
“好。”
“不能忘了我啊。”
“好。”
想不出来别的了，董子健眨了眨眼睛，把手放开了。
刘昊然见状，笑出虎牙，“这么舍不得你昊然哥哥啊。”
被说中心事，小孩立马装出一副凶相，指着身后的的士说道，“刘昊然，你怎么能让司机叔叔等你！”
刘昊然无奈地撇着笑，“没大没小。”
回学校后，设计大赛的稿图终于上交成功，刘昊然一行人松了口气，生活又陷入了平静的湖泊。刘昊然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和董子健打电话，小孩在电话那头诉说着每日的插曲，钢琴学得多么苦啦，上课上得多么闷啦。小学六年级，面临着升学的压力，虽不及中考高考，但到底董父董母是放在心上了。
就连打电话的时间都被日渐压缩，没聊几句，小孩在那一头委委屈屈地说：“我妈妈要我挂电话了。”
刘昊然说：“好，乖乖做作业，加油哦。”
小孩的尾音拖沓得长长的：“知道啦，刘妈妈——”然后赶忙在刘昊然的一句“没大没小”未出口前，急吼吼地把电话撂下。
这样平和的节奏却被意外打乱，董父因为工作变动，不得不长期调到美国总部工作，再三思虑之下，董父董母决定举家移民，带着董子健一起转学。
和爸妈闹了半天，意见都被驳回。办退学那天，董子健打电话给刘昊然，刘昊然彼时恰好收到设计大赛的二等奖奖金，设计稿上“玩具房”占据了很大的一角，学长调侃他：“你这是养孩子呢。”被刘昊然三言两语带过。接起电话时，电话那头的小孩言语间满满的失落沮丧，吓得刘昊然慌慌张张地问怎么了。董子健说，“我在你学校门口。”
刘昊然找到董子健的时候，他正蹲在校门边，眼睛红红的，脸上点点泪痕。刘昊然立马问他怎么来的，董子健捂着眼睛呜咽着说：“刘昊然，我不想走。”
刘昊然了解完来龙去脉才知晓事情的经过，小学学校离A大不近，小孩偷偷坐了地铁，翘了课跑过来。眼前的人鼻头被搓红，大抵是太过不舍，活像一只受欺负的小动物。
然而他也无可奈何，董子健的退学手续已经办好，董父董母也已联系好美国的语言学校，只待一张机票飞到大洋彼岸。董子健终日闷闷不乐，刘昊然为了逗他开心只好特意带他在A大校园附近转。
董子健看着校园里成群结队的学生，坐在长椅上对刘昊然说：“我还有好多想做的事没做成呢……”
“你想做什么？”
“我想喝酒。”
“你还没成年。”
“我想吃烧烤。”
“你还没成年。”
“……这和成年有什么关系？！”
“你还没成年。”
“……我想谈恋爱。”
“你还没成年。”
董子健撇着嘴气呼呼地不说话。
“你不也是未成年谈恋爱的！”
“……我和你不一样。”
“有什么不一样？”
这下换刘昊然不说话了。小孩坐在身侧，瞪着一双琉璃似的眼睛望着他，一对小兔牙若隐若现，刘海有些长了，这一阵子倒不如之前那般瘦得厉害，养回了一点儿肉，脸颊上的婴儿肥看起来可爱灵动，声音倒还是软绵绵的。
他还是没回答。刘昊然侧过头想，因为我在等你长大呀。
8
董子健走的那天，在机场哭得稀里哗啦，揪着刘昊然的衣服下摆就是不放。董父董母在一旁看得万般无奈，却被小家伙哭了回去。
刘昊然一边顺着他的毛，一边安慰着他，到时候得了空他会去美国看他。董子健哭得越发厉害了，眼泪糊了一脸，眼睛都快睁不开，他抽抽搭搭地说：“你每天都要打电话给我。”
“好，一定。”
“你不准忘了我。”
“好，不忘。”
“你要等我。”
“等你什么？”刘昊然逗他。
等什么？董子健也说不上来，转眼便哭得更凶了。
他蛮横地抹着眼泪道，“不管，你就是要等我。”
刘昊然轻轻柔柔地抱住他，在他背上轻拍着，说：“好，等你，一定。”
时间过得很快，刘昊然却从未觉得时间有这么难熬过。那年失恋的那个寒假，他出乎意料地过得充实万分，而眼下小家伙才走没多久，却顿觉有一把把刀子在秒钟的当口上，缓慢地凌迟着他的身和他的心。
董子健每周都要和他视频一次，视频里，小孩不住地抱怨，抱怨没东西吃，抱怨没人陪他玩，刘昊然心疼地瞧见好不容易养回去的那点肉又消了下去，嘱咐他多吃点，那头的人却总是摆出一副肌肉男的模样，骄傲地说：“都是劲道的瘦肉。”
刘昊然阴恻恻地露出小虎牙，恐吓他：“那你就等着被我吃掉吧。”吓得董子健赶忙乖乖坐好，顾左右而言他。
董子健的结束语永远是：刘昊然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啊，而刘昊然闻言总是淡笑不语。
他总在等一个机会，而那个机会来得也格外地快。大三上学期，学校有一个交换项目，申请院校是美国的一所大学，刘昊然查了查，那所学校就在董子健所在的城市。他立马提交了申请材料，对董子健却不提一字。
直到他踏上大洋彼岸的陆地时，才拨通了董子健的电话，那人看着陌生号码犹疑地接起，刘昊然在电话另一头噙着笑意说，“小董，我在机场。”
其实他从未想过董子健会有多么地想念他，因此也从未想象过董子健看到他的那一瞬，情绪会有多激烈。所以当那人迎面扑了个满怀时，他的心情也如坐过山车一般群起激荡，从胸腔处洋溢出真真切切的欢愉。
刘昊然的学校有安排住所，两人仅在中国城吃了顿晚餐，刘昊然便送董子健回了家。许久未见，话却不知从何而出，董子健羞赧又无措，在他身边蹦蹦跳跳，时而看看他，又低下头抿着唇笑。周围大多是金发碧眼，而唯有他的存在才安定又踏实。
送到楼底下时，刘昊然站在底下看着他上楼，小家伙走得很快，几步就跑上了他家所在的楼层，站在楼层的窗口，挥着手和他说再见，刘昊然指了指里屋，示意他进家门。小家伙依言走了进去，刘昊然看着楼道的灯灭了，才转身走开。结果迈出几步，董子健的声音就在身后传来。
他回头一看，男孩把房间里的窗户打开，站在窗边唤他。见他回应，招了招手，笑得眉眼璨璨，对他道：“晚安。”
刘昊然那一刻忽然感受到，周围的嘈杂都被真空化，夜幕从上空被抽离，明亮的昼日盈沛地铺盖下，太阳直直地照射着他，照得他心头暖乎乎的。故事里的小王子站在城堡的窗口边，沐浴在阳光下，一袭华丽的着装，眉眼如画，他的声音一概地柔软，也一概地漫不经心，却郑重其事地对他说：“我想你了。”
9
最近听说董家的小胖子又开始任性蛮横了，高中毕业后，瞒着爸妈申请了国内的院校，一哭二闹三上吊，铁了心要回国。
刘昊然听闻这件事的时候，刚好收到董子健的视频邀请，男孩在视频另一端扬着头说：“明天记得来机场接我。”
刘昊然一早来到机场，请了一天的假，推了工作，生怕错过董子健的航班。谁知航班晚点，多等了半天。董子健从接机口走出来的时候，正是下午阳光最为充沛的时分。
他站定在距刘昊然两步的位置，仅仅比他矮了半个头。一双瞳眸懒懒散散地半掩在眼皮下，眼里却是遮不住的欣喜。
“刘昊然。”
“嗯？”
董子健迈前一步，机场外盈盈日光透过玻璃门倾进，连心尖都一并注入丰裕的阳光，沉甸甸得溢出嘴角，仰起头，正好对上他的唇瓣。
“我成年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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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别感谢烈老师 @小烈大晃 给我提供了不少梗，虽然她也怂恿我写BE，但依然是最可爱的老烈。
